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畢淑敏:恰到好處的淡然與豁達  我曾經在西藏邊防部隊學過醫。我的師傅是個老衛生員。  一開始學習打針。他找來一個塑料人體模型,用手指在模型的屁股上畫了個虛擬的“十”字,說:“打針的時候,針頭扎在臀部這個十字的外上1/4處,不然容易傷了神經。傷了,下肢就會癱瘓。”我點點頭,說記住了。  老衛生員又說,記住消毒的步驟,先是2%碘酒,再是75%酒精。棉球要涂同心圓,不能像刷油漆似的亂抹。我說,記得啦。  老衛生員又說,考考你,酒精要用多少度的我說,75%。  他說,那80%的行不行呢?我暗自揣摩,75%一定是能達到消毒目的的最低標準。藏北山高路遠,所用物資千里迢迢地運來,使用一定力求節省。所以,問題的答案不言而喻。  我說,80%行。老兵的面容很平靜,繼續問,那么,90%的酒精怎么樣?我說,那當然也行。  老兵說,100%呢?我說,肯定更好啦,只是那樣太浪費了。  老兵被高原紫外線曬成紫色的臉龐,變成棕黑色,說,錯了!75%的酒精可以破壞細菌的膜,藥水滲入到內里去,整個細菌就被殺死了。而濃度更高的酒精,會飛快地把細菌外膜凝固,就像砌起一道墻,反倒阻止了藥液進一步浸透到細菌內部,殺不死細菌。有些東西,并不是越濃越好,要恰到好處。  那一天,我記住了“酒精”和“恰到好處”。  多年后,我到國外某機構參觀。輝煌的大廳中豎立著金字的企業精神。其中有一條,叫作“合理期望”。  陪同人員解說,這是他們創(www.lz13.cn)始人尊崇的原則。期望并不是越高越好,而是要恰到好處。期望太高,達不到,就會心生沮喪,長久以往,就會喪失信心。期望太低,沒有動力,得過且過,也會讓人萎靡不振。所以,合理的期望,是最佳的平衡點。  在那一瞬間,我想到了酒精,想到了幸福。酒精的濃度不能太高,過了最佳值,會適得其反。幸福也是一樣,切不要貪得無厭。  恰到好處,是一種哲學和藝術的結晶體。它代表的豁達和淡然,是幸福門前的長廊。輕輕走過它,你就可以拍打幸福的門環。   畢淑敏作品_畢淑敏散文集 畢淑敏:像煙灰一樣松散 畢淑敏:握緊你的右手分頁:123

俞平伯:陶然亭的雪  小引  悄然的北風,黯然的同云,爐火不溫了,燈還沒有上呢。這又是一年的冬天。在海濱草草營巢,暫止飄零的我,似乎不必再學黃葉們故意沙沙的作成那繁響了。老實說,近來時序的遷流,無非逼我換了幾回衣裳;把夾衣疊起,把棉衣抖開,這就是秋盡冬來的惟一大事。至于秋之為秋,冬之為冬,我之為我,一切之為一切,固依然自若,并非可嘆可悲可憐可喜的意味,而且連那些意味的殘痕也覺無從覓哩。千條萬派活躍的流泉似全然消釋于無何有之鄉土,剩下“漠然”這么一味來相伴了。看看窗外釀雪的同云,倒活畫出我那潦倒的影兒一個。像這樣喑啞無聲的蠢然一物,除血脈呼吸的輕顫以外,安息在冬天的晚上,真真再好沒有了。有人說,這不是靜止——靜止是沒有的——是均衡的動,如兩匹馬以同速同向去跑著,即不異于比肩站著的石馬。但這些問題雖另有人耐煩去想,而我則豈其人呢。所以于我頂頂合式,莫如學那冬晚的停云。(你聽見它說過話嗎?)無如編輯《星海》的朋友們逼我饒舌。我將怎樣呢?——有了!在:“悄然的北風,黯然的同云,爐火不溫了,燈還沒有上呢”這個光景下,令我追憶昔年北京陶然亭之雪。  我雖生長于江南,而自曾北去以后,對于第二故鄉的北京也真不能無所戀戀了。尤其是在那樣一個冬晚,有銀花紙糊裱的頂棚和新衣裳一樣俱卟斕鬧醬埃話胍呀話牖購著,可以照人須眉的泥爐火,還有墻外邊三兩聲的擔子吆喝。因房這樣矮而潔,窗這樣低而明,越顯出天上的同云格外的沉凝欲墮,釀雪的意思格外濃鮮而成熟了。我房中照例上燈獨遲些,對面或側面的火光常淺淺耀在我的窗紙上,似比月色還多了些靜穆,還多了些凄清。當我聽見廓落的院子里有腳步聲,一會兒必要跟著“砰”關風門了,或者“矻搭”下簾子了。我便料到必有寒緊的風在走道的人頸傍拂著,所以他要那樣匆匆的走。如此,類乎此的黯淡的寒姿,在我憶中至少可以匹敵江南春與秋的姝麗了,至少也可以使慣住江南的朋友們了解一點名說苦寒的北方,也有足以系人思念的冬之黃昏啊。有人說,“這豈不將鉤惹我們的遲暮之感?”真的!——可是,咱們誰又是專喝蜜水的人呢。  總是冬天罷,(誰要你說?)年月日是忘懷了。讀者們想決不屑介意于此瑣瑣的,所以忘懷倒也沒要緊。那天是雪后的下午。我其時住在東華門側一條曲折的小胡同里,而G君所居更偏東些。我們雇了兩輛“膠皮”,向著陶然亭去,但車只雇到前門外大外郎營,(從東城至陶然亭路很遠,冒雪雇車很不便。)車輪咯咯吱吱的切碾著白雪,留下凹紋的平行線,我們遂由南池子而天安門東,漸逼近車馬紛填,兀然在目的前門了。街衢上已是一半兒泥濘,一半兒雪了。幸而北風還時時吹下一陣雪珠,蒙絡那一切,正如疏朗冥蒙的銀霧。亦幸而雪在北京,似乎是白面捏的,又似乎是白泥塑的。(往往到初春時,人家庭院里還堆著與土同色的雪,結果是成筐的挑了出去完事。)若移在江南,檐漏的滴搭,不終朝而消盡了。言歸正傳。我們下了車,踏著雪,穿粉房琉璃街而南,炫眼的雪光愈白,櫛比的人家漸寥落了。不久就遠遠望見清曠瑩明的原野,這正是在城圈里耽膩了的我們所期待的。累累的荒冢,白著頭的,地名叫做窯台。我不禁連想那“會向瑤台月下逢”①的所謂瑤台。這本是比擬不倫,但我總不住的那么想。  那時江亭之北似尚未有通衢。我們躑躅于白蓑衣廣覆著的田野之間,望望這里,望望那里,都很象江亭似的。商量著,偏西南方較高大的屋,或者就是了。但為什么不見一個亭子呢?藏在里邊罷?  到拾級而登時,已確信所測不誤了。然踏穿了內外竟不見有什么亭子。幸而上面掛著的一方匾;否則那天到的是不是陶然亭,若至今還是疑問,豈非是個笑話。江亭無亭,這樣的名實乖違,總使我們悵然若失。我來時是這樣預期的,一座四望極目的危亭,無礙無遮,在雪海中沐浴而嬉,宛如回旋的燈塔在銀濤萬沸之中,淺礁之上,亭亭矗立一般。而今竟只見拙鈍的幾間老屋,為城圈之中所習見而不一見的,則已往的名流觴詠,想起來真不免黯然寡色了。  然其時雪又紛紛揚揚而下來,跳舞在灰空里的雪羽,任意地飛集到我們的粗呢氅衣上。趁它們未及融為明珠的時候,我即用手那么一拍,大半掉在地上,小半已滲進衣襟去。“下馬先尋題壁字,”①來來回回的循墻而走,咱們也大有古人之風呢。看看咱們能拾得什么?至少也當有如“白丁香折玉亭亭”②一樣的句子被傳誦著罷。然而竟終于不見!可證“一蟹不如一蟹”這句老話真是有一點意思的。后來幸而覓得略可解嘲的斷句,所謂“卅年戎馬盡秋塵”者,從此就在咱們嘴里咕嚕著了。  在曲折廓落的游廊間,當北風卷雪渺無片響的時分,忽近處遞來瑯瑯的書聲。諦聽,分明得很,是小孩子的。它對于我們十分親密,因為和從前我們在書房里所唱出的正是一個樣子的。這盡可以使我重溫熱久未曾嘗的兒時的甜酒,使我俯拾眠歌聲里的溫馨夢痕;并可以減輕北風的尖冷,撫慰素雪的飄零。換一句干脆點的話,就是在清冷雙絕的況味中,它恰好給喝了一點熱熱釅釅的東西,使一切已凝的,一切凝著的,一切將凝的,都軟洋洋鞍著腰肢不自支持了。  書聲還正瑯瑯然呢。我們尋詩的閑趣被窺人的熱念給岔開了。從回廊下踅過去,兩明一暗的三間屋,玻璃窗上帷子亦未下。天色其時尚未近黃昏;惟云天密吻,釀雪意的濃酣,阡陌明胸,積雪痕的寒皎,似乎全與遲暮合緣,催著黃昏快些來罷。至屋內的陳設,人物的須眉,已盡隨年月日時的遷移,送進茫茫昧昧的鄉土,在此也只好從缺。幾個較鮮明的印象,尚可片片掇拾以告諸君的,是厚的棉門簾一個;肥短的旱煙袋一支;老黃色的《孟子》一冊,上有銀朱圈點,正翻到《離婁》篇首;照例還有白灰泥爐一個,高高的火苗竄著;以外……“算了罷,你不要在這兒寫帳喲!”  游覽必終之以大嚼,是我們的慣例,這里邊好像有鬼催著似的。我曾和我姊姊說過,“咱們以后不用說逛什么地方,老實說吃什么地方好了。”她雖付之一笑,卻不斥我為胡鬧,可見中非無故了。我且曾以之問過吾師。吾師說得尤妙,“好吃是文人的天性,”這更令我不便追問下去。因為既曰天性,已是第一因了。還要求它的因,似乎不很知趣。如理化學家說到電子,心理學家說到本能,生機哲學者說到什么“隱得而希”……閑言少表。天性既不許有例外,談到白雪,自然會歸到一條條的白面上去。不過這種說法是很辱沒勝地的,且有點文不對題。所以在江亭中吃的素面,只好割愛不談。我只記得青汪汪的一爐火,溫煦最先散在人的雙頰上。那戶外的尖風嗚嗚的獨自去響。倚著北窗,恰好鳥瞰那南郊的曠莽積雪。玻璃上偶沾了幾片鵝毛碎雪,更顯得它的瑩明不滓。雪固白得可愛,但它干凈得尤好。釀雪的云,融雪的泥,各有各的意思;但總不如一半留著的雪痕,一半飄著的雪華,上上下下,迷眩難分的尤為美滿。腳步聲聽不到,門簾也不動,屋里沒有第三個人。我們手都插在衣袋里,悄對著那排向北的窗。窗外有幾方妙絕的素雪裝成的冊頁。累累的墳,彎彎的路,枝枝椏椏的樹,高高低低的屋頂,都禿著白頭,聳著白肩膀,危立在卷雪的北風之中。上邊不見一只鳥兒展著翅,下邊不見一條蟲兒蠢然的動(或者要歸功于我的近視眼),不用提路上的行人,更不用提馬足車塵了。惟有背后已熱的瓶笙吱吱的響,是為靜之獨一異品;然依昔人所謂“蟬噪林逾靜”①的靜這種詮釋,它雖努力思與岑寂絕緣終久是失敗的喲。死樣的寂每每促生胎動的潛能,惟萬寂之中留下一分兩分的喧嘩,使就燼的赤灰不致以內炎而重生煙焰;故未全枯寂的外緣正能孕育著止水一泓似的心境。這也無煩高談妙諦,只當咱們清眠不熟的時光便可以稍稍體驗這番懸談了。閑閑的意想,乍生乍滅,如行云流水一般的不關痛癢,比強制吾心,一念不著的滋味如何?這想必有人能辨別的。  爐火使我們的頰熱,素面使我們的胃飽,飄零的暮雪使我們的心越過越黯淡。我們到底不得不出去一走,到底不得不面迎著雪,腳踹著雪,齊向北快快的走。離亭數十步外有一土坡,上開著一家油廠;廠右有小小的斷墳并立。從墳頭的小碣,知道一個葬的是鸚鵡;一個名為香冢,想又是美人黃土那類把戲了。只是一件,油廠有狗,喜攔門亂吠。G君是怕狗的;因怕它咬,并怕那未必就咬的吠,并怕那未必就吠的狗。而我又是怯登土坡的,雪覆著的坡子滑滑的難走,更有點望之生畏。故我們商量商量,還是別去為妙。我們繞坡北去時,G君抬頭而望(我記得其時狗沒有吠)對我說,來年春歸時,種些紅杜鵑花在上面。我點點頭。路上還商量著買杜鵑花的價錢。……現在呢,然而現在呢?我惆悵著夙愿的虛設。區區的愿原不妨孤負;然區區的愿亦未免孤負,則以外的豈不又可知了。——北京冬間早又見了三兩寸的雪,而上海至今只是黯然的同云,說是釀雪,說是釀雪,而終于不來。這令我由不得追憶那年江亭玩雪的故事。  一九二四,一,十二 俞平伯:凄然及賞析 俞平伯:愚底海 俞平伯:孤山聽雨分頁:123

季羨林:二月蘭  轉眼,不知怎樣一來,整個燕園竟成了二月蘭的天下。  二月蘭是一種常見的野花。花朵不大,紫白相間。花形和顏色都沒有什么特異之處。如果只有一兩棵,在百花叢中,決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。但是它卻以多勝,每到春天,和風一吹拂,便綻開了小花;最初只有一朵,兩朵,幾朵。但是一轉眼,在一夜間,就能變成百朵,千朵,萬朵。大有凌駕百花之上的勢頭了。  我在燕園里已經住了四十多年。最初我并沒有特別注意到這種小花。直到前年,也許正是二月蘭開花的大年,我驀地發現,從我住的樓旁小土山開始,走遍了全園,眼光所到之處,無不有二月蘭在。宅旁,籬下,林中,山頭,土坡,湖邊,只要有空隙的地方,都是一團紫氣,間以白霧,小花開得淋漓盡致,氣勢非凡,紫氣直沖云霄,連宇宙都仿佛變成紫色的了。  我在迷離恍惚中,忽然發現二月蘭爬上了樹,有的已經爬上了樹頂,有的正在努力攀登,連喘氣的聲音似乎都能聽到。我這一驚可真不小:莫非二月蘭真成了精了嗎?再定睛一看,原來是二月蘭叢中的一些藤蘿,也正在開著花,花的顏色同二月蘭一模一樣,所差的就僅僅只缺少那一團白霧。我實在覺得我這個幻覺非常有趣。帶著清醒的意識,我仔細觀察起來:除了花形之外,顏色真是一般無二。反正我知道了這是兩種植物,心里有了底,然而再一轉眼,我仍然看到二月蘭往枝頭爬。這是真的呢?還是幻覺?一由它去吧。  自從意識到二月蘭存在以后,一些同二月蘭有聯系的回憶立即涌上心頭。原來很少想到的或根本沒有想到的事情,現在想到了;原來認為十分平常的瑣事,現在顯得十分不平常了。我一下子清晰地意識到,原來這種十分平凡的野花竟在我的生命中占有這樣重要的地位。我自己也有點吃驚了。  我回憶的絲縷是從樓旁的小土山開始的。這一座小土山,最初毫無驚人之處,只不過二三米高,上面長滿了野草。當年歪風狂吹時,每次“打掃衛生”,全樓住的人都被召喚出來拔草,不是“綠化”,而是“黃化”。我每次都在心中暗恨這小山野草之多。后來不知由于什么原因,把山堆高了一兩米。這樣一來,山就頗有一點山勢了。東頭的蒼松,西頭的翠柏,都仿佛恢復了青春,一年四季,郁郁蔥蔥。中間一棵榆樹,從樹齡來看,只能算是松柏的曾孫,然而也枝干繁茂,高枝直刺入蔚藍的晴空。  我不記得從什么時候起我注意到小山上的二月蘭。這種野花開花大概也有大年小年之別的。碰到小年,只在小山前后稀疏地開上那么幾片。遇到大年,則山前山后開成大片。二月蘭仿佛發了狂。我們常講什么什么花“怒放”,這個“怒”字用得真是無比地奇妙。二月蘭一“怒”,仿佛從土地深處吸來一股原始力量,一定要把花開遍大千世界,紫氣直沖云霄,連宇宙都仿佛變成紫色的了。  東坡的詞說:“月有陰晴圓缺,人有悲歡離合,此事古難全。”但是花們好像是沒有什么悲歡離合。應該開時,它們就開;該消失時,它們就消失。它們是“縱浪大化中”,一切順其自然,自己無所謂什么悲與喜。我的二月蘭就是這個樣子。  然而,人這個萬物之靈卻偏偏有了感情,有了感情就有了悲歡。這真是多此一舉,然而沒有法子。人自己多情,又把情移到花,“淚眼問花花不語”,花當然“不語”了。如果花真“語”起來,豈不嚇壞了人!這些道理我十分明白。然而我仍然把自己的悲歡掛到了二月蘭上。  當年老祖還活著的時候,每到春天二月蘭開花的時候,她往往拿一把小鏟,帶一個黑書包,到成片的二月蘭旁青草叢里去搜挖薺菜。只要看到她的身影在二月蘭的紫霧里晃動,我就知道在午餐或晚餐的餐桌上必然彌漫著薺菜餛飩的清香。當婉如還活著的時候,她每次回家,只要二月蘭正在開花,她離開時,她總穿過左手是二月蘭的紫霧,右手是湖畔垂柳的綠煙,匆匆忙忙走去,把我的目光一直帶到湖對岸的拐彎處。當小保姆楊瑩還在我家時,她也同小山和二月蘭結上了緣。我曾套宋詞寫過三句話:“午靜攜侶尋野菜,黃昏抱貓向夕陽,當時只道是尋常。”我的小貓虎子和咪咪還在世的時候,我也往往在二月蘭叢里看到她們:一黑一白,在紫色中格外顯眼。  所有這些瑣事都是尋常到不能再尋常了。然而,曾幾何時,到了今天,老祖和婉如已經永遠永遠地離開了我們。小瑩也回了山東老家。至于虎子和咪咪也各自遵循貓的規律,不知鉆到了燕園中哪一個幽暗的角落里,等待死亡的到來。老祖和婉如的走,把我的心都帶走了。虎子和咪咪我也憶念難忘。如今,天地雖寬,陽光雖照樣普照,我卻感到無邊的寂寥與凄涼。回憶這些往事,如云如煙,原來是近在眼前,如今卻如蓬萊靈山,可望而不可即了。  對于我這樣的心情和我的一切遭遇,我的二月蘭一點也無動于衷,照樣自己開花。今年又是二月蘭開花的大年。在校園里,眼光所到之處,無不有二月蘭在。宅旁,籬下,林中,山頭,土坡,湖邊,只要有空隙的地方,都是一團紫氣,間以白霧,小花開得淋漓盡致,氣勢非凡,紫氣直沖霄漢,連宇宙都仿佛變成紫色的了。  這一切都告訴我,二月蘭是不會變的,世事滄桑,于它如浮云。然而我卻是在變的,月月變,年年變。我想以不變應萬變,然而辦不到。我想學習二月蘭,然而辦不到。不但如此,它還硬把我的記憶牽回到我一生最倒霉的時候。在十年浩劫中,我自己跳出來反對北大那一位“老佛爺”,被抄家,被打成了“反革命”。正是在二月蘭開花的時候,我被管制勞動改造。有很長一段時間,我每天到一個地方去撿破磚碎瓦,還隨時準備著被紅衛兵押解到什么地方去“批斗”,坐噴氣式,還要挨上一頓揍,打得鼻青臉腫。可是在磚瓦縫里二月蘭依然開放,怡然自得,笑對春風,好像是在嘲笑我。  我當時日子實在非常難過。我知道正義是在自己手中,可是是非顛倒,人妖難分,我呼天天不應,叫地地不答,一腔義憤,滿腹委屈,毫無人生之趣。在很長一段時間內,我成了“不可接觸者”,幾年沒接到過一封信,很少有人敢同我打個招呼。我雖處人世,實為異類。  然而我一回到家里,老祖、德華她們,在每人每月只能得到恩賜十幾元錢生活費的情況下,殫思竭慮,弄一點好吃的東西,希望能給我增加點營養;更重要的恐怕還是,希望能給我增添點生趣。婉如和延宗也盡可能地多回家來。我的小貓憨態可掬,偎依在我的身旁。她們不懂哲學,分不清兩類不同性質的矛盾。人視我為異類,她們視我為好友,從來沒有表態,要同我劃清界限。所有這一些極其平常的瑣事,都給我帶來了無量的安慰。窗外盡管千里冰封,室內卻是暖氣融融。我覺得,在世態炎涼中,還有不炎涼者在。這一點暖氣支撐著我,走過了人生最艱難的一段路,沒有墮入深澗,一直到今天。  我感覺到悲,又感覺到歡。  到了今天,天運轉動,否極泰來,不知怎么一來,我一下子成為“極可接觸者”,到處聽到的是美好的言辭,到處見到的是和悅的笑容。我從內心里感激我這些新老朋友,他們絕對是真誠的。他們鼓勵了我,他們啟發了我。然而,一回到家里,雖然德華還在,延宗還在,可我的老祖到哪里去了呢?我的婉如到哪里去了呢?還有我的虎子和咪咪一世到哪里去了呢?世界雖照樣朗朗,陽光雖照樣明媚,我卻感覺異樣的寂寞與凄涼。  我感覺到歡,不感覺到悲。  我年屆耄耋,前面的路有限了。幾年前,我寫過一篇短文,叫《老貓》,意思很簡明,我一生有個特點:不愿意麻煩人。了解我的人都承認。難道到了人生最后一段路上我就要改變這個特點嗎?不,不,不想改變。我真想學一學老貓,到了大限來臨時,鉆到一個幽暗的角落里,一個人悄悄地離開人世。  這話又扯遠了。我并不認為眼前就有制定行動計劃的必要。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,而且我的健康情況也允許我去做。有一位青年朋友說我忘記了自己的年齡。這話極有道理。可我并沒有全忘。有一個問題我還想弄弄清楚哩。按說我早已到了“悲歡離合總無情”的年齡,應該超脫一點了。然而在離開這個世界以前,我還有一件心事:我想弄清楚,什么叫“悲”?什么又叫“歡”?是我成為“不可接觸者”時悲呢?還是成為“極可接觸者”時歡?如果沒有老祖和婉如的逝世,這問題本來是一清二白的,現在卻是悲歡難以分辨了。我想得到答復。我走上了每天必登臨幾次的小山,我問蒼松,蒼松不語;我問翠柏,翠柏不答。我問三十多年來親眼目睹我這些悲歡離合的二月蘭,這也沉默不語,兀自萬朵怒放,笑對春風,紫氣直沖霄漢。  1993年6月11日寫完 季羨林作品_季羨林散文集 季羨林語錄 季羨林:開卷有益分頁:12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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